一位五保户老人的人生传奇

　　三天假期过得真快，仿佛还没玩够似的，粽子也吃了，艾草也插了，虽然没有划龙舟，但端午节那天端坐于竹排之上，挥纶垂钓的情景仍历历在目，如果不是太阳毒辣，如果不是插在竹排上的太阳伞被风刮歪，我会悠然自得地玩一个下午的。然而，偏偏有一阵风在适当的时候吹了过来，而竹排之间的缝隙又无法卡住太阳伞，于是，伞便歪向了水边，我侧身去扶伞，而竹排顺势一歪，我还没来得及用什么姿势，便滚到了水里。幸亏我还会几下水，待上得岸来，已在落汤鸡。

　　好在中午时分，岸边无人，我便将裤衩、T恤、鞋袜脱下来晾晒，并将竹排拴在岸边，于是躺在竹排上凭风吹浪打，像一条赤鳞大鱼。

　　岸边，有一排民房，其中有三间瓦房为残疾人安居工程，里面住着一个老头，上午我们到岸边时，他曾经问我们要不要水，说需要的话我就回去烧几壶，当时我们带的活化水，就没好意思麻烦老人。遮阳伞的荫凉挡不住我，我的腿还是被晒得有些难受，索性穿上衣服去了老人家里。一是凉快一下，二是去要水喝。

　　老人很高兴我的到来，他看到我的游行杯里的茶叶颜色已经变淡了，主动将其倒了，说给你泡杯好东西喝，说着，他从一个玻璃罐里用小勺挖了一些花粉，又挖上几勺蜂蜜，很快就调制了一大杯桔黄色的饮料。对我说，你尝尝吧，咱们家乡没有这玩意儿，这是正宗的东北花粉和东北蜂蜜。具有增强人的免疫力的功能。老人见我实在，于是我们坐在椅子上啦起呱来。

　　整整一个下午，我就听老人为我讲他的传奇经历——

　　老人姓刘，1945年出生于大连，排行老三，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。十岁那年，父母因为生活所迫离婚了，父亲带着他从大连回到了山东老家。两个哥哥跟母亲生活，而他则和父亲相依为命。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爆发后，老刘参加了造反派，在镇里拉起了一支革命的队伍。

　　据老刘讲，当年，他的屁股后面至少有一个连的大姑娘看上他了，当时社会一片混乱，革命形势压倒一切，就像今天稳定压倒一切一样。1968年的时候，由于他的出色表现，经组织推荐，老刘参军了。老刘说，我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前程的，如果不是因为母亲逼他回来成亲，他在部队至少混个团长、旅长的干干。

　　1971年，母亲说在大连为他物色了一个对象，让他去大连成亲。老刘说，母亲的想法就是让我离开老家回大连，撇下他爹不管了。咱能这样做吗?我从小是父亲一手把我拉扯大的，大连的生活条件再好，我也不能撇下父亲不管。于是，老刘就退伍了。他没有去大连，而是在当地找了一个对象。当他准备结婚时，他听了父亲的话，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了母亲，而这门亲事又被母亲给搅了。不久，父亲因病去世了，老刘一气之下，去了黑龙江宝清县。我饮的花粉与蜂蜜就产自于宝清县。

　　老刘说，从此后，他再也没有结婚。在四十多年的生涯中，他在黑白两道上均做过事，全国各地他几乎转遍了。老刘说，我坐过五年牢，原因是我在铁路上做过事。他说，我一生不缺钱花，但我不存钱。如果在旧社会我早就成绿林好汉了。

　　如果抗日战争时期，我早就参加铁道游击队了，可惜的是我做了好多年偷盗的事情，而这些钱我都接济了穷人。所以，我一个山东汉子能在东北扎下根，与我的仗义有很大的关系。再说了，东北人比山东人实在，讲义气。他说，我到48岁洗手不干黑道了，如今当地仍有一大批好朋友。这些花粉蜂蜜就是他们给我捎回来的。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东北住下，他说，人老了，要落叶归根的。

　　他说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，人就明白了太多的事理。去年，我得了膀子癌，也不知道能活几年，不过，青岛的专家为我做的手术很成功。现在村子里对我照顾也好，我入了五保，还享受低保待遇。大半辈子的经历让我体会到一句话，人活在世上，人情大于天啊。

　　中国的风气就从文革后开始变坏了。那个时候虽然也搞派别斗争，但人都纯正，不像现在，唯利是图，互相算计。想想我当年扒火车和五年牢狱之苦，真是后悔莫及啊。不过，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了，守着这一片水，守着这方故土，心里安详多了。

　　我将钓到的一条鲤鱼给老刘放在盆里，我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做了吃。老刘说你的技术真不错。临走的时候，他又将我的流行杯里放了花粉与蜂蜜，说这一大杯，你可以喝五次。我与老人握别并祝他身体健康，他说下个周再去医院化疗。

　　离开西埠水库，翌日又奔赴另一钓场，而我的心思始终没有从老刘的传奇中走出来，由于时间仓促，他只为我了讲了一些大概。而我感觉，他的一生是极富传奇色彩的，他本身就是一本书，一个普通人的悲欢离合，喜怒哀乐。而这样的书又是最富有生活气息的。

　　我想，如果有可能，我想对老刘进行一段长时间的交流与访谈，原原本本将他的故事记录下来，不正是那个时代中国人生活的缩影吗?

　　人生到底是什么?换言之，什么是生活。张国立主演的电视剧《大生活》里说，生，即是爹妈将我们生下来，活就是我们要活着。生容易，活也容易，而将生与活加在一起就不容易了。现实中有太多的无奈与困惑，有太多的失望与落寞，当一种令人不爽的现实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时候，我总会想起老刘说过的那句话，人情大于天。我想，人间的真情到什么时候也是不能丢掉的，倘若丢掉了，人类社会将会用另外一种生存方式进入丛林之中。

（实习编辑：赖金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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