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读书：红笺小字写春秋

　　在人们的记忆里,唐山是一个与地震联系在一起的符号。但在我,1976年最深的印记不是灾难而是一支漂亮的花铅笔。铅笔上有一朵粉红的花蕾,散发着诱人的清香,那东西叫橡皮。在这以前,我不知道铅笔可以这样美丽,我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可以修改书写错误的东西。

　　可我有了这样的一支笔。

　　那天我和小伙伴一起疯狂地跳“口袋儿”。有人远远地向我招手,我跑过去。他把一枚毛主席纪念章给我别在胸前,然后从包里掏出了这支笔。

　　“好好学习。”他拍着我的头说。拿着笔,我兴奋地跑回家。有人告诉我,他是从唐山来的大官,姓刘。

　　地震了,再也没有人知道老刘的消息。地震了,大人们垂头丧气。地震了,我依旧没心没肺地自我陶醉着。我有一支花铅笔,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感觉。我就盼着早点开学,早点用上我的花铅笔。

　　后来,铅笔用完了。可它的美丽和我简单粗糙的童年一起封存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
　　我喜欢把用过的笔收藏起来,有圆珠笔、钢笔、自动铅笔。它们各有造型,也各具魅力。最有纪念意义的是,我考上滦县一中大哥送我的那支英雄牌钢笔。他那时的工资是22块8角,却用11元给我买了这支笔。送给我的时候,他也说:好好学习。那是1981年。

　　这支笔远没有花铅笔带给我的快乐多,它让我沉重。拿着这支笔我要冲过独木桥。千军万马在冲呀,目标只有一个:考上大学。因此,即便这笔再昂贵,我也不敢雀跃着去显摆了。这支英雄牌钢笔让我的青春很压抑、很枯燥,但又离不开它。

　　1989年,我有幸参加了一个文学笔会,见到了几位只在书中见过的名人。他们凭一支笔打天下,活得有滋有味,五彩缤纷。我内心充满了羡慕,其实,这感情怎“羡慕”两字了得。我拿起了手中的笔,我写我写我写写写。凭着青春的傻劲儿,我傻傻地执著地写着。终于我的文字感动了编辑。看着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,那种激动比范进中举更疯狂更要得意忘形。我更加珍视给我生命带来色彩的笔。

　　有人告诉我名人大都换笔了,用电脑写作才是与现代生活接轨。1994年,我咬牙换了笔,买了一台电脑。换笔确实让我省了不少的傻力气,可是面对着用1万元换来的新“笔”,我心有戚戚焉。

　　我每天都在写字,文字对于我是如此亲近和熟悉。面对自己划下的这些痕迹,突然间我懂了一个道理:征服读者心灵的,不只是单纯文字的形式美,而是它渗透并流露的生命的激情。文字是生命的刻记,是我们生存状态的刻记。　　跳下理想主义的墙头,触摸现实主义的土壤,我知道了自己很肤浅。我应该更努力、更努力。

　　好在这样艰难思索的日子没有过多久,我们家变了。老家来人再也不要我们的旧衣服了,反而请我们去饭店吃饭。更让我震惊的是三姐来找我,塞给我一个小花布包,悄声说,买台好点的电脑,好好写字。姐姐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,她知道现在流行手提电脑,她也知道液晶屏对身体危害小,她更看出了我的落伍。抱着姐姐的花布包,我心里特别高兴。

　　我手脚麻利地更新了电脑,“奔四”处理器,超薄显示屏,可以电邮,可以视频,可以免费通话。资源共享了,天涯若比邻了,我们的生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。

　　2006年去香港,在花花世界,我情有独钟选中了一支派克金笔。1041元买下来,我想给儿子一个惊喜,就像当年老刘送笔给我一样,让他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一点别样的色彩。没有想到,儿子不屑一顾。他是电脑通,他笑我老土,他告诉我现在最时髦的笔,是艾米利奥?普奇与欧玛斯强强联手创造出的一款天衣无缝的跨品牌结晶之作,他还说最昂贵的笔是价值900万元的“欧罗拉”钻笔。噢,我的上帝!

　　30年过去,弹指一挥间。就在这弹指之间,我们亲眼目睹了国家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,我们更亲身感受了这变化带给我们的福祉与欣喜。笔小世界大,在这太平盛世,红笺纸上撒花琼,无论用什么样的笔,我们都会抒写得绚丽而从容。

（实习编辑：覃汉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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